苏浅容

Ferme tes yeux, et pardonne-moi,ma fille. 

女儿其实不在跟前。鉴于他几十年前的不公，她只有像一般的女孩子一样嫁人，把耀眼的才华在柴米油盐中永远埋葬。利奥波德丢下笔，望着一豆残灯发呆。在无情地斩断女儿的梦想之后，时至今日他都做了些什么呢？他关心儿子的前程，千里迢迢跑去维也纳，为他的婚事操心，即使后来闹得很不愉快也一直关心他的消息。而南奈尔，自从嫁了人，好像就从家里被抹去了。婚礼后她安静地向他道别，走向平庸的命运，他甚至没有去她的新家里坐一坐。

利奥波德把信纸揉成一团，新取了一张想在遗嘱里书写自己的愧疚。然而沃尔夫冈——他还在异地打拼，那些意大利人是不会真心支持这样一个毛头小子的。他需要资金的支持，直到成为所有人仰望的对象。而南奈尔，这个数额应该足够她维持当下的生活水准……

还是偏心儿子啊，利奥波德看到安娜·玛利亚的幻影。她说着埋怨的话，双眼却带着笑意，和某种无奈般的宠溺。这就是结局了，他已看到了最理想的接引人。

Les yeux ferme, mon père enfinm’enlace, 

Et je prie pour que jamais sonétreinte ne se défasse. 

她最小的那个孩子拉着她的手问，您怎么在哭呀？那双眼睛年轻，不谙世事，一点也不像她。怎么会像呢，那根本不是她的孩子。

南奈尔答应结婚的时候并不怎么在意这个。她只是需要一段婚姻和一笔稳定的收入，以维持此生“正常”的生活。接过她手的男人两样都有，孩子只是个并不讨厌的附属品，既然她现在的生活如此优渥。南奈尔摸摸孩子的头发说，我刚刚接到信，我父亲去世了。

孩子眨眨眼，似懂非懂地点头。南奈尔接着看信。父亲留给她的数额让她有些意外。不考虑精神需求的话，她其实过得很好，不需要资助。也许……也许父亲是想弥补些什么吧。当初社会对女人不友好（今天也还是这样），加上家里的经济条件有限，有了弟弟就不能接着培养她，她也是有过怨言的。

其实爸爸，你能想着我，我已经很高兴了。我不是被放弃的孩子。南奈尔把信纸叠好，轻轻抚平运送过程中造成的折角。她提笔给沃尔夫冈回信，同意将自己份额中的一大部分让渡给他。

Si je ne le sais pas, je levois dans tes yeux, 

Celui qui t’aimera sera unhomme heureux. 

老人被送进来的时候磕到了脑袋不太清醒。有人说他杀过人。索菲一开始颇有微词，不过后来发现老人其实很安静也很好相处，就不再抱怨。

老人要求在房间里放一架钢琴，没事总盯着看，像看一个情人。索菲猜他以前干过这行。开春之后琴上多了一枝玫瑰，老人每天亲自换水，她又猜他的亡妻是钢琴家。老人看着她笑，不回答。他的眼睛，棕色的，很温柔，让她想起故去多年的祖父。

老人死于那个春日。眼中的光熄灭，化作玫瑰上露水凝就的星辰。葬礼上有人旧事重提，索菲说他才不会杀人，正相反，被他爱着的人一定像在天国。